国家医保局新任局长章轲调研三家医院，释放什么信号？
作 者丨贺佳雯
编 辑丨包芳鸣
北京妇产医院、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北京儿童医院——2024年2月29日，继调研福建三明医改之后，国家医保局新任局长章轲选取了这三家医院，开启了他在北京的第一次调研。
在2024年全国两会召开前夕，为什么选这三家医院调研？调研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有哪些值得关注的重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全程随访此次调研，一线观察医保政策落地医院的实际情况，厘清国家医保局关注的重点工作，深度解读其中释放的政策信号。
辅助生殖技术纳入医保，集采，国谈药落地，儿童医疗服务价格补偿……成为这次调研的关键词。
“医保政策要服务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便利群众，提供有力的支撑”，章轲在调研中数次强调。新的格局透露新的指挥棒。调研中，国家医保局以问题为导向，聚焦的内容，提出的观点，既包含群众看病就医的“急难愁盼”问题，也是未来一段时间中国医保工作的核心所在，同时为医疗、医药行业的发展指明了新的路径。
（国家医保局新任局长章轲首次北京调研三家医院）
辅助生殖技术进医保，节省约一半费用
时间回溯到一年前，2023年2月，亦是全国两会前夕，国家医保局公布《建议将不孕不育治疗纳入免费医疗》提案答复函，称指导地方综合考虑医保(含生育保险)基金可承受能力、相关技术规范性等因素，逐步将适宜的分娩镇痛和辅助生殖技术项目按程序纳入基金支付范围。
由此可见，国家医保局对于两会代表委员们的声音十分重视。
此后，在国家医保局的指导推动下，中国4省份辅助生殖技术纳入医保，北京是第一个纳入医保的，紧随其后的是广西，甘肃和内蒙古则同一时间宣布。
调研的第一站北京妇产医院，正是北京市级医院中第一家通过国家卫生部准入的辅助生育技术的医疗单位，患者受众面广。在2023年北京市纳入医保支付范围的16项治疗性辅助生殖技术项目中，该院就涉及了13项。
该院院长阴赪宏介绍，自从2023年7月辅助生殖技术项目纳入医保基金支付范围后，很大程度上减轻了不孕不育患者医疗负担。以往患者在每个辅助生殖周期消费约2-3万元，医保报销后，患者每周期自己负担金额能控制在4000-10000元之间，节省了约1/2到2/3的费用，患者就医体验和满意度大大提高。
国家医保局一行来到生殖医学科候诊区。审计出身的章轲对数据有着独到的洞察。章轲首先询问科室主任杨晓葵，现在辅助生殖技术医保能提供支持的量有多少。杨晓葵说，大概两千五，这仅仅是新的患者量，不算之前的周期患者。2023年7-12月该院门诊服务量5.17万人次，较2023年上半年增加36.6%。目前辅助生殖技术成功率40％-50%。
关心了患者情况后，章轲还特别关心辅助生殖技术纳入医保对学科发展、产业进步的影响。这方面，杨晓葵指出，辅助生殖技术纳入医保，临床量的增大，促进研究发展。不仅解决了很多“不能生”的难题，还可以更多地解决因为遗传疾病而“生不好”的问题，利用技术手段进行胚胎筛选，从源头上阻断遗传病的发生，这就是常说的“三代试管婴儿”。这项技术可以使更多家庭摆脱遗传性疾病的困扰，助力出生缺陷防控。章轲表示，期待该院充分研究治疗数据，形成成果，为医保提供建议和临床参考。
章轲在调研中表态，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人口生育工作，辅助生殖是生育支持政策非常重要的方面。国家医保局将继续指导有关省份进一步完善辅助生殖类医疗服务立项和医保支付管理，并加强部门协同，推动基本医疗保险、生育保险和相关经济社会政策配套衔接，共同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
集采与国谈：向创新药倾斜
调研的第二站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是一家超过百年历史的医院。
在门诊药房窗口前，章轲通过和前来取药的患者家属交流，实地考察了国谈药品落地的“最后一公里”情况。
集采、国谈等政策已经施行了六年之久。2023年医保目录调整共新增药品126种，含105种独家药品和21种非独家药品。谈判成功的药品平均降价61.7%，进一步为患者减轻用药负担。
一位患者家属告诉章轲，自己的母亲是肺癌患者，这次取的是靶向药阿来替尼。母亲用北京市职工医保报销，这个药一年费用15万元左右，个人支付每个月不到2000元。
章轲问：“如果周围朋友家人对参保有疑虑，你会不会帮忙做工作？”取药的家属点头说，当然了，没有医保，生大病家庭肯定负担不起。
每年的国家医保谈判都备受社会各界的关注。国家医保局、药企逐渐掌握了谈判节奏，适应了有关规则，进入平稳高效的阶段。
国谈越来越展现出对于创新药的倾斜。2023年100个国谈续约药品中，约70%都以原价续约，另31个降价药品的平均降幅也仅为6.7%。2023年23个新谈成的创新药平均降幅比谈判整体水平低4.4个百分点。
创新药进入医保目录后价格降低，并按比例报销。国外创新药也是目前国家医保谈判药的重要部分。
与此同时，为推动国产创新药的发展，提高创新药品的可及性和可负担性，国家医保局通过谈判让更多的国产创新药及时进入医保目录。有些国家一类创新药，刚刚上市首年，就谈判成功进入医保。目前国家医保药品目录“一年一调”，使超过80%的创新药能够在上市两年内纳入医保。
“（公众用药）并非越贵越好，合适才是最优解。”章轲总结。药价降下来了，更多公众能用得起药，医保在其中起到一个统筹协调的作用。章轲也要求中选医药企业保证供应，医疗机构优先使用。
该院院长王俊说，国产创新药进入医保后，医生可以及时给患者处方更精准的治疗药物，使公众能够用得上并且用得起高质量的药品，体现了医保惠民。
医药企业得到了医保政策的支撑，更有信心投入新的创新药研发。只有创新才是医药发展的动力，有利于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实现患者、医保、医疗、医药企业等的多方共赢。
为进一步提高国谈药的可及性和患者的用药便利性，北京市医保局在2023年10月28日开始试点双通道政策。北京市的参保人员可以凭定点医疗机构医师开具的双通道处方到双通道试点药店购买国谈药品，并能实现实时结算，享受医保报销政策。
该院正是北京市双通道药品首批试点的23家定点医疗机构之一。距离医院1公里内的定点零售药店都在这次试点的遴选范围内。
国家医保局对于医保各项政策落地的实际效能非常重视。调研深入又具体。最后在门诊楼一层自助服务区，该院院长王俊介绍医保自助服务及异地实时结算工作。三个院区共有各类自助机206台，本市及异地医保患者均可在自助机完成门诊自助挂号、医保结算缴费、打印电子发票、缴费明细等，并可查阅常见医保政策问答。
值得一提的是，该院是北京市首家跨省异地就医定点医疗机构，2017年成功完成了北京市第一例、全国第二例跨省异地医保直接结算。
过去异地就医报销手续繁杂，光是打印复印材料一堆，医保部门也要出具各种证明。现在一键完成，移动支付。章轲肯定了跨省异地医保直接结算的便利性，他强调，医保的建设不仅要着眼于本地，而且是从服务全国统一大市场角度去推动。
同时，章轲表示，今年按照国务院要求，国家医保局将围绕“高效办成一件事”的指导意见，排查医保政策落地的堵点，补齐短板，让医保政策实实在在惠民便民，助力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建设。
补偿儿童医疗服务价格
调研这一天，是第17个国际罕见病日。最后一站，在北京儿童医院，国家医保局一行与一位脊髓性肌萎缩症患儿家属进行了沟通。
“起初治疗药物诺西那生钠上市，70多万一支的价格，多少家庭赚一辈子都治不起。纳入医保后，价格降低了几十倍。”该患儿家属说。
风湿科副主任邓江红回忆，过去，由于药物成本过高，许多患者不得不放弃治疗。后来药品经过国家谈判大幅降价，并纳入医保报销，以系统性红斑狼疮为例，治疗成本明显降低，提高了患者对治疗的依从性，改善了患者的预后。“我们医生和家长沟通起来也更顺畅了。”从治疗角度来看，医生也能更精确地根据患者的病情制定治疗方案，进而提高治疗效果。
长期以来，由于罕见病患者数量相对较少，药物研发的成本较高，因此很多药企对于罕见病药物的研发持谨慎态度。
随着医保报销和国谈降价等政策的实施，药企在研发罕见病药物时得到了更多的支持。这将进一步激发医药行业的创新活力，推动罕见病治疗药物的研发。
另一方面，值得注意的是，在儿童医疗服务方面，医保投入了不少“真金白银”。
近年来北京市医疗服务价格项目三次重要改革，对部分项目给予了儿童价格补偿。首先2017年4月医药分开综合改革对一般治疗操作类项目，如肌肉注射、静脉输液等项目可执行6岁以下儿童加收不超过30%政策。其次2019年6月医耗联动综合改革对项目编码H开头的临床手术治疗章节项目可执行6岁以下儿童加收不超过30%政策。再到2022年3月关于规范调整临床诊断等医疗服务价格项目改革中，活检术和探查术可执行6岁以下儿童加收不超过30%政策。
医疗服务价格成本，主要由医护技术人员的人力成本、仪器设备及耗材的消耗、医院基础设施及运营管理成本这三种主要的内容构成。加收政策体现了对于儿科的倾斜。儿童医院或是综合医院的儿科科室，这三种成本的构成都要普遍高于其他医院科室。
该院党委书记张国君举例，儿童患者依从性要低于成年患者，尤其是小童，检查治疗配合度低、耐受度差，医务人员对儿童患者操作时长要比成人多很多，难度也更大。加收政策也体现了儿科医务人员的劳动价值。
“改革实施后，医院经济运行指标中，药品、耗材收入占医疗收入的比重明显降低，医疗服务价格的调整有效弥补了医院的成本空缺。” 该院副院长赵成松说。
可以预见的是，未来进一步促进辅助生殖技术纳入医保，推动生育友好型社会建设；打通国谈药品落地的“最后一公里”，支持医药企业发展；便民惠民，助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都是国家医保工作的重中之重。
SFC
本期编辑 江佩佩 实习生 赵凤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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